军旅琐忆白衣青衿跋涉半生,也无风雨也
北京中科医院电话 http://pf.39.net/bdfyy/bjzkbdfyy跋涉半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记我的父亲
白衣青衿
年冬,国家征兵工作一如既往展开,伴着满天飞雪,一列列满载新兵的军列穿梭在北方大地上,在开往山西大同的一节闷罐车内,一个年轻的木匠和其他新兵一样穿着肥大的绿军衣,依偎在一起取暖,这个年轻木匠透过门缝望向车外,风雪依旧怒吼,偶有几片雪花从缝隙间飞入,吹到脸上扎的人生疼。
这个木匠虽仅有20多岁,但却已经长满了络腮胡,眉心间的几处褶皱像刀刻一样深,手指像刚从地里拔出的萝卜一样,又粗又糙,木匠轻叹一口气,又把大衣紧紧地裹了裹,口中呼出的热气和外面的冷空气混在一起,让年轻木匠的胡子上结满了冰渣,在肥大衣服的显衬下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眼眸中也缺少些光亮。
这个年轻的木匠就是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前十年,父亲就入了伍,然而,并不像影视剧里演那样,我的父亲——这个年轻的木匠,在步入军营时与他相伴的既不是壮志饥餐胡虏肉般的豪情壮志,也非醉里挑灯看剑那样的情怀格调,从报名参军到上火车,萦绕在他左右的始终是一种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困顿,而由此带来的浓浓愁绪,即便是初入军营的那份新奇感也未能将其冲淡,他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过。
(一)父亲生长于北方的一个农村,这里地贫物乏,每到立秋时节,不同于江南水乡一片蓉桂竞芳的秀丽景色,这里的气温已经跌到了个位数,至于冬天,村子则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土地更是被凛冽的寒风刮的面容狰狞,看不出一丝生机活力。
父亲出生时家中已经有了6个孩子,那时奶奶常年卧病在床,全家仅靠爷爷一人劳作养家,每到冬天,冷冰冰的炕上只铺有一床毡子御寒,吃饭成了全家最大的问题,一年到头几乎都是糊糊配炒面,很难见到一点腥荤。父亲还未上学便开始干捡牛粪的农活了,及至入学,就在放学后拔草放牛。虽然每天学习时间屈指可数,但父亲对待学业十分认真,为了省钱还经常出去捡废纸来练字写字。
考入中学后,因学校离家太远而选择了住校,每半月回一次家,返校时父亲总会带满一周的干粮,有时面饼发霉了,父亲怕被别的同学看见,就会偷偷抠掉发霉部分后再吃。但父亲中学的学业却并未因他的辛苦而提高多少,尤其是理科,父亲学的很费劲吃力,高考前,父亲已经对自己丧失了信心,甚至开始在自习课上偷看《三国演义》连环画。
高考成绩公布后,正如父亲自己所料——落榜了,但与此同时更雪上加霜的是,家中此刻却拿不出一点多余的钱来供他复读,父亲彻底告别了学校!当父亲背着所有行李回到家中时,爷爷佝偻着腰还在地里干着活,父亲没有埋怨爷爷,也未曾讲过一句关于回学校复读的话,脸色始终很平静,只是那段日子,父亲经常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教室。
(二)
父亲最终决定外出打工,父亲的大哥是个木匠,父亲便正式拜大哥为师,做学徒的那段时间,父亲每天起早贪黑,锯木头,推刨子,那会儿电动化工具还很少,干活主要是靠人力,每晚常常到1点多才收工休息,早上天刚露出鱼肚白就又开工了,待父亲稍有了一些基础后,他便跟着大哥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打工生涯。
那个年代,木匠外出干活需要随身带着锯子、刨子等工具和自己的行李,既重又不方便,每次上了火车又总是挤占过道,也因此遭到不少旅客的厌烦。由于父亲在学徒时每月能拿到的钱并不多,有时甚至几乎为零,迫于口袋的窘迫,加之当时火车查票并不像现在这样严格细致,我的父亲——这个的年轻木匠乘坐火车时无奈之下选择了逃票,每次背着大包小包上车后父亲就在过道旁席地而坐,等乘务员开始查票时,父亲就扛着包去别的车厢躲避,有时运气好就躲了过去,有时运气不好被列车工作人员抓到了就只得补票。
那时木匠外出打工,吃住都和运气有很大关系,碰上宽裕大方些的家庭,木匠就能吃的稍好些,住的也暖和舒适些,但不少雇佣木匠来干活的家庭本来自身也过的紧紧巴巴,因此木匠吃不好、住不好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父亲走南闯北的日子里,碰到过没饭吃的情况,也在牛圈角落里睡过囫囵觉,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常常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卫生条件很差。但父亲不论走到哪,随身总带着一两本过去上学时的课本,闲暇时翻翻,偶尔也有其他打工人看到了拍拍父亲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父亲,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学生的时代了!
(三)
外出打工期间,父亲不知何时迷上了《麻衣神相》这本书,每当做完工晚上休息时,就常常一个人对着镜子看自己面相,经常看着看着便会发出一阵轻叹,据和父亲当年一起外出干活的亲戚讲,那时父亲嘴里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很快又遇到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成家立业,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此刻父亲的处境却十分艰难,家中父母年岁已大,全家积蓄却仅有几百元,而父亲和他的几个哥哥此时又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时间爷爷奶奶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奶奶常常一个人落泪,爷爷则坐在炕头吧嗒吧嗒猛吸旱烟。父亲内心也清楚,自己一个社会底层的打工人,本就一贫如洗,又有谁家姑娘会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呢?
经过深思熟虑后,父亲做出了一个让全家意想不到的决定,把自己打工积攒下的一点微薄收入全给家里,而自己则放弃打工,当兵去!
那几天父亲一个人忙前忙后去乡里张罗报名入伍的事,当接到入伍通知书后,父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临上火车的前夜,看着已经换好绿军服的父亲,奶奶又落泪了,多年后父亲回忆起当晚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据父亲说,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始终很沉寂压抑,一向爱说话的爷爷也只是一个劲儿的蹲在地上抽烟,奶奶只问了父亲一句话,选择当兵你后悔吗?父亲的回复很平静:不后悔,哪怕今天当兵明天就上前线我也愿意。
父亲出发的那天村里气温很低,北风裹挟着雪花吹的人难以睁开眼睛,出村的路上父亲紧紧跟在爷爷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的全是泥印,但父亲始终未曾再回头看一眼自己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这条路,用父亲的话说就是既然选择走出了就再也不能也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四)
父亲参军后不久,便因文字功底较好而很快被宣传科报道组选中了,父亲也因此成了一名新闻报道员,然而,在文字写作这条路上,父亲只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那时的新闻报道员写作全靠笔纸,更谈不上上网查阅资料,只能靠自己多读多写积累素材经验,父亲也不例外,虽然有过去中学的语文基础,但新闻报道毕竟不同于中学作文,父亲从最基础的消息文体开始学起,每天对照报纸照猫画虎写几篇,时间一长也写的像那么回事了,那时上稿比较困难,不少人学习写作很长时间了还一篇都刊登不了,慢慢便丧失了继续学习新闻报道的信心,父亲也不例外,每天加班加点熬夜写的稿子却无一中稿,父亲逐渐也有些灰心丧气,为防止打消写作积极性索性都不投稿了,他准备了几个大麻袋,自己每天写完的稿子都直接扔到麻袋里,父亲坚信,当某一天这些麻袋都装满时,自己的写作水平便会有质的提高,就这样,父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勤练笔头,终于,在父亲从事新闻报道工作的第二年,他写的稿子第一次发表在了报纸上,当看到自己名字变成铅印后,父亲激动的跳了起来,他手捧报纸,读了一篇又一遍自己的文章,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爬格子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父亲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父亲也似乎从此苦尽甘来,不但上稿的频率大幅增加,而且单位领导也逐渐认可了父亲,更让父亲欣喜的是,他因文字写作而结实了一个同样醉情于文字的年轻姑娘,那一年,父亲29岁,成家结婚,娶妻生子,还因新闻报道工作特别突出成为了当年北京军区仅有的几个保送提干新闻报道员中的一员,当父亲第一次佩戴着三等功奖章和自己心上姑娘拍合影时,他的嘴角难得咧开了笑容,那长期皱着的眉也舒展了不少,父亲的生活似乎掀开了新的篇章,而这距离他当年走出村口那条小路已经足足有9年整了。
(五)
父亲得抑郁症了,这主要是因为他的干眼症。父亲20岁那年背井离乡,只身一人到部队摸爬滚打,在他29岁那年结婚提干,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生活的希望也越来越真切可盼,但是谁都没想到8年后,父亲因双眼斜视做了一场视力矫正手术,而此后由于保养不善父亲患上了干眼症,书本更是无法长时间阅读,这对于以新闻报道为立身之本的父亲来讲无疑于晴天霹雳,自己的眼睛今后可能再也不能长时间工作使用了,先前引以为豪的文字写作也极有可能因此而化为泡影,父亲焦躁不安起来。
那时母亲在县城中学教书,每月收入并不乐观,父亲虽收入稍多些,可大部分都用于了吃药喝药,一时间家庭生活陷入了拮据,爷爷奶奶又早已撒手西去,那段日子,父亲这样一个30多岁的大男人常常在半夜悄悄流泪叹气。父亲不甘心自己眼睛就这样废了,开始迷上了收音机中的各类治病广告,为此,父亲还曾医院所在地求治,但终归是无功而返,最医院诊断后,父亲彻底对自己眼睛康复丧失了信心,唉声叹气成为了父亲生活的一部分,我每天起床听到的第一声是父亲叹气声,即使夜深人静时父亲叹息声也没有停止,父亲一度抑郁到想轻生,那时母亲很坚强,父亲眼睛不能长时间看书,母亲就读给父亲听,父亲遇有烦心抱怨时,母亲也总是大度容忍,从不和父亲犟嘴反驳,那段日子父亲一直在煎熬时光,每分每秒既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短到让人猝不及防,长到让人痛苦不堪。
在经过漫长思索斗争后,父亲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父亲决定结合自己过去经历写一部散文集书籍,用父亲的话说这既是留给他的也是留给我的一份无形财产,那时父亲每天和干眼症争分夺秒,利用仅有的点滴时间汇总梳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体悟感受,每写完一篇文章后便让母亲诵读,同时校对更正,就这样持续了近一年的时光,一本名为《走进心灵深处》的散文书终于出版了,翻看已印成铅印的书籍,父亲终于送了一口气,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六)
父亲要重新上班去了,对此父亲有自己的理由:既然抑郁症好不了,那就随他去吧,自己该干啥还是继续干啥。父亲重新投入到军营的绿色方阵中,起床、出操、操课……一日生活制度父亲咬牙坚持下来,日子久了,不知是不是父亲这块骨头太难啃了,抑郁症竟然自己消退了不少,父亲对生活也重新拾起了希望,大概上天眷顾父亲年轻时的遭遇,父亲重新投入工作后的经历总体来讲比较顺利,事业也有了新的拓展,个人的职务也得到了提升,但就在父亲信心满满准备继续大干一番的同时,父亲因年龄偏大而到达了个人军旅生涯的天花板——不得不转业了。
父亲转业时面临了和其他大多数转业干部一样的疑难困惑,对未来回归地方生活后的日子迷茫困顿,也不知自己的前路会走向何处?从转业离队到前往地方单位报道,父亲始终两眼一抹黑,我的父亲,这个油腻而稍显肥胖的中年人刚从抑郁症的阴霾中走出没多久,便又不得不投入到下一场社会竞赛中,父亲身心疲惫,两鬓斑白了不少,晚上失眠也多了,安神补脑液等药物也成了家庭必备品。就在去地方单位报道的前一夜,父亲又重新捧起了自己所著的散文书,父亲说,活了大半辈子,总要回过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这样再往前走就不容易偏航。
前天,市区车辆限行,父亲又骑着他那吱吱呀呀的老自行车上班去了,晨雾笼罩下,父亲那稍显肥胖的身躯渐行渐远,粗略一算,父亲已经行走半生有余,这期间有过欢笑也有过哀伤,有过得意也有过失意,更有过信心满满和无可奈何,在他跋涉前行的这一路上,崎岖险路不少,但也由此而得以领略了不少别样风景,虽不及高山远海,但对父亲这样的普通人也足够了——毕竟往事如烟,浮生若梦,对像我们这样最为普通的大多数人来讲,也无风雨也无晴也就足以笑慰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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